这里的人种过黄姜,卖过木头,挖过矿山,但都好景不长,这些都没能成为富民强县的主导产业。一产受阻、二产受限,在如何甩掉沉重的国家级贫困县帽子的路上,留坝县迎来了全域旅游这个大产业。
留坝真人CS基地。 留坝县委宣传部供图
“鱼在这里,我抓到啦!我抓到啦!”脸上、身上溅满了黄褐色泥浆的王大爷,将一条肥硕的鲫鱼捉在手中,激动地向站在岸上的游客炫耀。
6月16日,留坝县火烧店镇农耕园“浑水摸鱼”现场的嬉笑声、欢呼声此起彼伏。这一天,留坝火烧店乡村旅游文化节盛大开幕。当天,来自汉中、西安等地的500余名游客在此亲身体验农耕文化,重温儿时回忆。
如今,在山区小城留坝,春季你可在全域欣赏满山鲜花,夏季你可在水世界畅游清凉,秋季你可以随处采摘丰收果实,冬季你可在紫柏山滑雪场体验雪国风情。除此之外,游客还可登紫柏山、拜张良庙、体验栈道漂流、穿行最美山村、徜徉格桑花海、漫步稻草人公园、露宿自驾游营地……沿着316国道贯穿留坝全境,每一处都是青山绿树,溪水如碧,空气宜人,让人流连忘返。
全域旅游的战略抉择,给这个不足5万人口的山区贫困县,带来源源不断的发展活力。
门票经济无法发挥县域旅游的潜力
留坝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。“烽火戏诸侯”的主人公之一褒姒从该县境内的褒斜栈道走出汉中,被送到周幽王的身边;“明修栈道、暗度陈仓”“萧何月下追韩信”等国人耳熟能详的历史典故,发生于该县下属的马道镇;蜀汉丞相诸葛亮,曾在这里的营盘镇操练兵士,以做北伐之用。
留坝也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。这里“面巴蜀而背秦川”,夏无酷暑,冬无严寒。走在县域内的任何一条路上,四面山峦郁郁葱葱、满目苍翠。尤其是具有“中国最美乡村公路”之称的高江路两旁,高大的水杉、法国梧桐、金丝柳、银杏等树木遮天蔽日,美不胜收。沿途民宅古朴,俨然一幅“世外桃源”的景象。
正是这样一个人文和自然景观完美结合的地方,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,由于山大沟深,交通不便,县域经济的发展受到了很大的制约。尽管改革开放初期,留坝依托丰富的林业、矿产资源,形成了以木材、药材、石材为支撑的林特型经济发展模式,甚至一度创造了农民人均纯收入和人均存款全省第一的辉煌。但随着天然林保护工程的实施和国家宏观政策的调整,留坝长期形成的林特型经济开始一路走低并陷入困境。
“我们这里的人,种过黄姜,卖过木头,挖过矿山,但都好景不长,这些都没能成为富民强县的主导产业。一产受阻、二产受限,甩掉沉重的国家级贫困县帽子步履艰难。”留坝县县长马宏伟回忆说。
2006年,留坝县委确立了“生态立县、药菌兴县、旅游强县”战略,很快取得了成效。该县不仅建设了张良庙景区、紫柏山国家森林公园和中国古栈道漂流三大核心景区,还架设了秦岭南麓第一条旅游客运索道。但是,伴随全国旅游市场的转型,集中精力建设景点的思维模式也日益显现其弊端。
“首先是秦岭山系的资源相近,观光旅游产品同质化严重,市场竞争力较弱;其次是产业形态单一,无法形成产业链,门票作为唯一的经济来源,景区普遍‘夏热冬凉’,从业人员陷入‘半年忙、半年闲’的尴尬;最后是关联产业没有发展起来,政府要求多,普通群众参与度低。旅游发展成了几个领导和部分景区从业人员的事情。”曾经担任过陕西省旅游局局长的杨忠武,在2016年的一篇调研报告里如是总结早期留坝旅游发展模式的缺点。
留坝接下来的旅游之路何去何从?
如何摆脱单纯的门票经济,拉长本县的旅游产业链?
如何吸引更多的当地群众参与其中?
如何能够让游客在本地多逗留、多消费?
这些问题,考验着留坝所有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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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 张娟
中国最美山村的初秋。 韩明海 摄
把全县当作一个大景区来打造
走在留坝境内的每一条公路上,你会发现这里处处是景,处处都想让你摇下车窗玻璃,端起手机拍照留念。
从汉中市沿着316国道去往留坝,还没进入县城,你会被路两边集中联片的薰衣草花海所吸引;在留坝县城,你既可以在老街上散步闲逛,品味这里独特的绿色农家菜,也可以在文艺风格十足的留坝书房里挑一本书,细细品读,让时间的脚步变慢;如果你喜欢户外,除了风景优美的紫柏山,在县城郊外,一个真人CS基地等着你去组团对战;如果你喜欢手工艺,可以去张良庙景区附近的研学旅游基地,里面有个木工学堂,让你可以参与中国传统手工艺品的打造……然而,这许许多多的乐趣,在数年之前,都还没有在留坝出现。
2011年,差不多同时,县委书记许秋雯和县长马宏伟先后来到留坝县上任。二人同样坚持旅游强县的发展目标,研究的首要问题便是“留坝旅游到底该怎么办?”特别是2012年10月,“张良庙·紫柏山”景区成功创建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,栈道漂流景区成为国家3A级旅游景区,留坝旅游在市场上占据了一席之地,形成了以三大景区为核心的观光旅游格局之后,他们敏锐地发现,大秦岭地区自然环境相似,以青山绿水为主的观光型旅游同质化严重。在旅游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,留坝该如何突破这一瓶颈?
为此,以县委书记许秋雯为班长的党政领导班子,不断地做调研、访农户,反复向专家学者讨教方法,并奔赴北京、西安等地借智借力。最终,功夫不负有心人,他们找到并聘请北京交通大学旅游系张辉率领的规划团队,为留坝旅游产业做全局规划。规划团队在研究了留坝的现状之后,提出将留坝建设成为大秦岭最佳全域旅游目的地,建成“中国山地度假旅游示范区”的目标。
张辉表示,做中国山地度假的示范区对于留坝意义重大,既要示范中国山地度假的旅游方式、旅游产品、旅游标准,又要示范山地度假的营运模式和开发方式。如果只打造一个张良庙或者紫柏山,就无法体现中国山地旅游度假区的示范作用。
2012年,留坝《中国山地度假旅游示范区发展总体规划》《特色城镇概念规划》以及《旅游相关产业规划》《山地度假旅游技术标准》4个专项规划编制完成,并在国家旅游局召开的规划评审会上获得了专家们的高度肯定。这也是全国首个在国家旅游局通过评审的县级规划,创造了县级旅游之最。
从大规划不难看出,留坝“全域旅游”是真正把全县当作一个大景区来建设,把各镇当作景点来打造的全域覆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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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 张娟
火烧店镇的农耕文化体验园。 留坝县委宣传部供图
转变思维,普通小镇招来八方游客
如何把一个普通的山区小镇打造成人人向往的乐园?
留坝下辖的留侯镇和火烧店镇或许可以给我们启发。
留侯镇在留坝县城北边,因西汉第一谋士张良在此遁世隐居而得名。境内最著名的便是张良庙所在的紫柏山景区,但单纯依靠这一庙一山,显然不足以带动更多人的参与。
2013年,留侯镇入选全省31个文化旅游名镇建设项目之一。之后,留坝委托专家编制了《留侯文化旅游古镇开发建设规划》,先后建成了紫柏雪线、观音峡、金竹坪广场、菖蒲园、情人谷等一批旅游景点。但这些都属于“小打小闹”,并非拳头产品。直到当年年底,陕南川北第一家滑雪场——紫柏山国际滑雪场开园,不仅带来了大量的游客,也填补了之前留坝四季旅游规划当中冬季游的空白。
对于全域旅游,留侯镇镇长张雄伟有自己的理解:“作为游客,你来到这个地方,有充足的活动空间,有地方吃和住,找得到乐趣,那这个地方的全域旅游就算是合格了。”
因为有了滑雪场,留侯镇的冬天热闹了起来。
而在留坝县城西南方向的另外一个镇子火烧店,一批又一批小学生组成的游客团,顶着酷暑赶来。在这个镇上有一家农耕文化体验园,每逢暑假便有汉中和西安等地的学生组团到此,通过开展“浑水摸鱼”、寻宝、蒙眼敲锣等趣味活动,组织喂养小动物、坐花轿、牛车看乡村等特色体验项目,体验真正的农耕文化,感受到农村生活的乐趣。
大批游客的到来,不仅增加了当地村民的收入,更重要的是带给他们思维上的转变。关于这一点,火烧店镇委书记郭绵深有体会。几年前,她想让开办农家乐的村民打扫好自家卫生,不少村民就会说:“农村嘛,要那么干净干啥!”不过现在,当村民看到来镇子上游玩的游客都会挑选那些干净整洁、服务态度好的客栈住宿时,他们的观念仿佛一夜之间发生了转变,纷纷主动提升自家的住宿条件。
一位叫马广的村民,和老伴儿一起在火烧店镇经营着农家乐。随着来他家的客人不断增多,没念过多少书的他,开始结合自家实践,跟郭绵等镇干部聊起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话题来。“之前我们家这些土产品,从地里直接往外卖,值不了几个钱。但现在我把它一包装,卖给来吃饭的城里人,这价钱不就马上上来了!你们说,这算不算供给侧改革呀?”老马一席话,惹得全场人不禁大笑鼓掌。
事实上,像留侯和火烧店的例子,在留坝比比皆是。针对下辖8个镇(办)的不同特点,留坝县分别对其做了不同的旅游主题策划。确定城关镇为度假新镇,留侯镇为养生古镇,火烧店镇为养老村镇,武关驿镇为栈道小镇,马道镇为汉风重镇,江口镇为红色集镇,青桥驿镇为迎送小镇,玉皇庙镇为自驾山镇。在此基础上,各镇根据自身定位再做详细建设规划,发展特色旅游产品。
一个地方旅游质量的好坏,游客会用脚来投票。过去十年,留坝的旅游业实现了从“无”到“有”、从“弱”到“强”,成为全省首批旅游示范试点县。这从留坝旅游业的一组数据上便可显现出来:年接待游客从2007年的12万人次跃升到2016年的200万人次,旅游综合收入从1560万元增长到将近10亿元,旅游业收入占全县GDP的一多半。(记者 张权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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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 张娟
观察 有尊严的脱贫
有专家指出,旅游是有尊严的脱贫,是有长远收益的脱贫,旅游业给脱贫工作注入了持续发展的动力。
留侯镇闸口石村的贫困户夏建清和他的两个儿子,先后在县旅游公司找到了工作,每人每月有2000多元的收入。之后,老夏又在紫柏山顶建了个“蒙古包”小卖部,每逢旅游旺季都能赚个盆满钵满。像老夏一样,留坝有1000多户贫困户从旅游产业中尝到甜头,并逐步走上了富裕路。
过去几年,留坝县将“精准扶贫”与“全域旅游”结合起来。在留坝境内的主要景区,直接的从业人员都是当地的贫困人群,景区周边的农家乐、民宿从业人员也都是周边的村民。在政府的帮助下,留坝70%的人口都从事着与“全域旅游”相关的产业。据统计,“十二五”期间,全县农业总产值增长了1.8倍,农民人均纯收入连续5年保持两位数增长,90%的农民直接或间接地成为旅游发展的推动者和受益人。
这些年来,留坝成功拿下香菇、木耳、土蜂蜜、西洋参、板栗、银杏6个国家地理标志认证的“金字招牌”。这些“留”字号的寻常山货摇身一变,成了炙手可热的旅游商品。
“通过农业与旅游融合发展,让更多的农民成为旅游产品的提供者,农业生产方式从传统农业转变为高附加值的旅游服务业,产业链的拉长使农民直接从一产迈入三产,贫困人口就地实现劳动力转移。”县委书记许秋雯说。旅游产业的发展,不仅改善了群众生产生活条件,促进了贫困群众增收致富,更重要的是贫困户在从事旅游服务业的过程中,接受新思想、养成好习惯,也获得了从思维方式到行为模式的全方位革新。(记者 张权伟)
手记 为突破一业让其他让路
留坝的经验,看明白了,其实很简单,就是为突破一业,其他都得让路。
关于留坝的全域旅游,其实还有很多可以写的地方,只因在这里的每一天,走的每一段路上,你都可以发现让你眼前一亮的东西。去留坝几次,有时候记者经常会想,在这样一个深山大沟里,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?一个普通的小县城,要怎样做才能在遍地开花的全域旅游语境下脱颖而出?
做全域旅游首先得有战略眼光,不能为了追求一时的GDP而做出功利主义的行为。无论是从地域面积、人口上,还是经济实力上,留坝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“小”县。但留坝没有因为“小”而自卑,因为“小”而气馁,而是冲破缺资金、缺人才、缺经验等重重困境,义无反顾地推进旅游一业突破。在此过程中,为了做好旅游,留坝曾推掉好几个上亿元的项目,决心不可谓不大。
其次,做全域旅游得坚持科学谋划,绝不能朝令夕改。要根据每一个地方的特点和优势进行精准科学的特色定位,并在此基础上实施总体规划、产品打造、体系建设和精准营销。留坝下属的每一个村镇围绕全域旅游的明确定位,便是极好的例子。
最后,体制机制的创新很重要。留坝县发展全域旅游过程中,在制度建设方面最值得称道的,是后备干部先到旅游重点项目建设一线实习锻炼,考核工作首先评估旅游业的主动作为和融合程度。这样的制度,确保了很多工程的高效率、高质量完工。
留坝的经验也说明,县域的发展,最根本的就是找准自己的“一业”。(记者 张权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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