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曾经是一个生不逢时的孩子,“瓦良格”是你的乳名。
感谢命运让你与一个东方巨人相逢,他用有力的大手牵引你走出尼古拉耶夫破败的船台。
你是共和国航母的长子,你真正的名字叫“辽宁”。
2012年9月25日是你的生日,那一天,整个中国都为你沸腾……
这是辽宁舰政委李东友为辽宁舰写的散文诗句。
五年前,辽宁舰横空出世、隆重登场!
首任舰长张铮,曾任护卫舰舰长、驱逐舰舰长,出任辽宁舰舰长,却感觉压力山一般重。他说:我干过的最大的战舰是六千吨,辽宁舰近六万吨,大了整十倍。它所带来的训练、作战、管理、安全等课目,都是崭新的,都是质的变化,要彻底改变思维惯势,一切从头开始。
一位士官坦言:“上舰前三个月,我常常迷路,有一天夜里,值完更,我竟找不到自己的宿舍。”
是的,辽宁舰共有二十二层甲板、三百多个直梯、三千多个舱室,官兵们是从“认路”开始航母生活的。数以千人的吃饭问题怎么解决?衣服洗了晾晒在哪里?更重要的是几百个三级系统、几万套全新装备、数十万册技术资料、数以亿计的备品备件,需要掌握使用,需要消化吃透,需要学会管理。还有,战舰与飞机如何融合,岸舰如何衔接,也亟待解决。
有段日子,机电长楼富强食不甘味、寝不安席,舰上锅炉的一个难题将他难住。向专家提出质疑,答复是:“原设计就是如此,不能动!”
楼富强没有轻易相信这个“不能动”,更没有被这个“不能动”吓唬住。他带领部门的舰员们,没日没夜地奋战在机舱里,对图纸,查管线。一次次假设,一次次计算,一次次推倒重来……
楼富强成功了,成功地降低锅炉启动蒸汽压力,在提高装备安全性能的同时,也缩短启动时间。
专家们十分钦佩,说:“蒸汽的气压这么低,锅炉依然能启动,作为研制者,我们都没有想到!”
辅机部门的刘辉,有一天,面对密密麻麻的管道,一个疑问爬上脑海:这么多机组产生的冷凝水,怎么只有一条管道、一个阀门?万一管道或阀门发生内漏,海水岂不进入炉水?
会不会是辅机冷凝水系统设计有问题?刘辉怕自己把管路图画错了,又钻进机舱,忙了几天,更坚定自己的疑问:冷凝水系统设计存在隐患。
刘辉发动战友集思广益,很快拿出一份改进方案。
就在这时,某号机组冷凝水系统发生海水渗漏,幸亏发现及时,才避免一场事故。场方专家根据刘辉他们的方案,改进冷凝水阀门。
凭着高度的使命感和责任感,辽宁舰百分之百的舰员通过了相关厂所和院校的各种接装培训考核,获得上舰资格认证。他们还先后向建造部门提出了数以千计的建议和方案。
2012年4月20日,作为全舰最复杂、最庞大的部门,机电部门的官兵全面接管前机舱,率先实现独立操纵装备。这标志着舰员们可以自己驾驭战舰驰骋在万里海疆上——而这一天,离接舰部队组建才刚刚两年半。
辽宁舰入列之初,很多专业人才缺乏。官兵们开玩笑说,骨干大多是“独生子”,想找个“双胞胎”都难。
舰载机首次起飞时,合格的起飞助理只有陈小勇一人。如今,他已经带出数名徒弟,且均能独立上岗。“航母放鹰人”、二级军士长张乃刚,也带出好几名能够独立值更的起飞站操作员。
从最初的各专业“首席”身后,迅速形成一支多名骨干组成的“王牌团队”。
外电预测,即便中国的第一艘航母下水了,与之配套的舰载战斗机仍然是个未知数。然而,仅仅过了两个月,我国自行研制的舰载战斗机歼15在辽宁舰一飞冲天。
早在辽宁舰入列前六年,舰载战斗机部队已提前组建并开始训练。戴明盟有幸成为第一批舰载机飞行员。
舰载机飞行员的风险系数是航天员的五倍、普通飞行员的二十倍;上世纪九十年代,某大国十年间就摔掉一百零五架舰载机,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事故发生在着舰时;世界上飞行员数以万计,而现役舰载机飞行员只有两千余人……
如果没有玩命的勇气,没有拎着脑袋干事业的劲头,当不了一名舰载机飞行员。
戴明盟刚到舰载机部队时,歼15尚未交付部队。戴明盟他们等不及了,便借用其他机种代练。说是代练,其实谁也不知道舰载机应该怎么飞,国外对这一技术封锁得像铁桶一般,一切只得从零起步。戴明盟曾经感慨地说:“别人说摸着石头过河,可我们连可摸的石头都没有,只能一步步蹚水前进。”
航母上跑道不及陆基机场跑道的十分之一,且处于运动状态,舰载机起降,有一套完全区别于一般战斗机的着陆操纵技术。陆基战斗机着陆是收油门减速,舰载机着舰却要推油门加速,准备挂索不成功时再次起飞逃逸。必须改掉原来已经形成的习惯动作,从头再来学习“反区操纵”。
歼15终于交付部队,戴明盟知道,赋予舰载机生命和战斗力的,是飞行员。
没有教练员,人人都是教练员;没有教程和标准,所有的教程和标准都在飞行中摸索。
在两年多的舰载机适配性飞行中,戴明盟和他的战友们共进行了多达数千架次的起落,创造多项我军新机试验试飞的纪录。
如果把舰载机着舰比作“刀尖上的舞蹈”,舰载机飞行员无疑是“刀尖上的舞者”。航母虽然是个庞然大物,但驾机从空中看,却像海面上漂浮着的一片树叶。着舰区域就更小了,加上航母不断地纵横摇摆、上下垂荡,海上气流也不稳定,驾驶战机精确地降落在阻拦索之间,好比是百步穿杨。
第一次陆上大速度挂索试验。为了确保试验安全,指挥部决定滑跑时抬前轮,采用两点钩索的方式进行。
滑跑、加速,戴明盟驾机以两百余公里的时速向前冲刺。此时,试飞机场的模拟跑道刚完成,辅路尚未修通,跑道外尽是乱石堆。一旦操纵失手,后果不堪设想。
戴明盟轻轻按下旋钮,飞机放下尾钩,挂索!两秒钟,时速从两百公里瞬间减到零,他只觉得浑身的热血直往头部顶去,像是百米冲刺突然来了个急刹车,撞在了一堵厚厚的“棉花墙”上。“短暂失意”恢复后,他发现飞机已经稳稳停在了跑道上。
戴明盟第一次找到挂索着舰的感觉。
低空大速度、失速尾旋、模拟着舰试验……
人们常说“有压力才有动力”,何为压力?戴明盟回答:“我们的航母事业刚刚起步,我们的歼15尚未在辽宁舰着落,国人的目光在注视着我们啊!”
正是这种无形的压力,使得戴明盟与他们的战友们,有一种“等不及”的紧迫感、“坐不住”的危机感、“慢不得”的使命感。是的,当超级大国的航母编队在我国南海海域游弋,当有人贪婪地企图将钓鱼岛揽入自己怀抱,所有的中国人都坐不住!
几年间,经过几千架次的起落,戴明盟和试飞员们终于迎来万众瞩目的这一天——2012年11月23日。
凭着惊人的胆魄和精湛的技艺,戴明盟驾驶歼15在辽宁舰成功着舰、起飞,成为我国航母阻拦着舰第一人。
戴明盟说:“一个国家和民族要生存,不可没有雄风锐气;一支军队要打胜仗,不能没有铁骨血性。”
辽宁舰要形成战斗力,一个戴明盟不够,必须有更多的戴明盟。
戴明盟将接力棒传给张超和他的战友们。
2016年4月6日,舰载机飞行员曹先建在训练中,身负重伤,腰椎多处多发性骨折、爆裂性骨折。
手术后,曹先建从昏迷中醒来,第一句话是问医生,“我还能飞吗?”
伤口刚刚拆线,曹先建缠着医生为自己制定康复运动计划。一步、两步……他试着慢慢行走;一下、两下……他慢慢蹲下,又慢慢站起。每做一个动作,伤口便撕裂般疼痛;每走一步,都要咬紧牙关……
两次成功手术;身体检查和心理测试完全合格。医学鉴定组专家一致同意曹先建归队参加训练。
海鹰复归海空。当曹先建钻入日夜思念的歼15驾驶舱时,禁不住热泪盈眶。
把住院耽搁的训练补回来,曹先建与时间展开赛跑。陆基模拟着舰,他已练得得心应手,却依然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。为了突破一些技术难题,他把所有的节假日都放弃了。
今年初夏的一天——这一天距离身负重伤四百一十九天、距离第二次手术出院复飞仅仅七十天,曹先建驾驶歼15,参加新的一批舰载机飞行员首次着舰飞行。
绕舰一转弯,二转弯,放下起落架,放下艉钩……曹先建驾驶战机,对照甲板跑道,以近乎完美的轨迹,稳稳地停在飞行甲板上。
这是一种战斗力的接力,更是一种精神的接力!
作者 | 黄传会
来源 | 《 人民日报 》( 2017年10月09日 24 版)
本期编审:田 源
责任编辑:徐小龙 张春雨